饭桶百变怪

创作是为了取悦自己,而非讨好他人。

[科拟/炼化]紫水晶

*这篇是紫水晶全稿,总数1w+字
*我流科拟,注意避雷。
*描写中若有谬误还请见谅。



我有太多话想对他说,可最终也只得保持缄默。
生物学曾十分严肃地对我说过这样一句话:“生老病死不过是机体理应经历的生命历程,你完全不需要担心这个,因为我们是意识体,不老不灭。”我笑了,她依然太过幼稚,正如坚信氯气为盐酸氧化物的世人,未尝目睹过残酷的事实。只是真相一旦大白于天下,必然会引起一场变革,而孰是孰非,不过是一个过渡态的活化络合物,争论起来根本毫无意义可言。于是我对她说道:“那我们便让时间来证明一切。”后来事实却告诉我,她确是上天的宠儿,这灾难从未降临于她。
这样一来,我便回忆起了遥远的过去。那时我还尚小,不懂得什么规矩,幸亏有人愿意引我入正途,否则现今身首异处的将会是我。我想对他说的话实在太多,几乎等同于阿伏加德罗常量的数值,因而我选择了闭口不言——沉默永远是最好的回答。我一言不发,将自中古时代以来的情绪压抑至今,也曾有人试图撬开过我的口,可我只固执地摇摇头,用自己已无话可言说侥幸开脱。面对着他写满担忧的脸,我心中唯有无尽的愧疚。
“我想念您。”我低声喃喃着,仿佛声速能快过时间,将百年桎梏冲破,传达至他耳边,让那人摆脱永恒的黑暗孤寂。但我的力量太过弱小,连最简单的祭奠都很难做到,他终是消失在了无尽长河中,唯留下我一人孤独的存活于世。“尽管您已离我远去。”我苦涩的笑笑,双手覆盖在脸上。每每四周陷入沉寂,那人的声音便会在耳畔回响,我仰头望向那一片虚空,仿佛他正站在亿万光年之外。我向他伸出双手,企图拥他入怀。可他只微笑下,便化作无数光尘。我是多么希望能够挽留这一切啊,但这份微渺的希冀最终与那些未能言说的话一起,被埋葬在时间的墓冢中。我将意识的铲狠狠压入泥土,却只挖出一块紫色水晶,他只站在一旁温和的笑着,我便感觉自己又成了当年那个不谙世事的孩童,刻意装出副高傲样子,想要质问他为何人。只是我早已失语,诉说一事也只能留待来日。
我睁开双眼,从这持续百年的梦魇中清醒过来。天是灰色,透着莫名的阴沉。大气中的烟尘总不肯散去,正如溶解在回忆中的我,唯有等待溶剂蒸发完全,才有些许解脱的可能,而代价便是他在我生命中所占有的比重,一切皆已淡去,自我把那颗有金属离子杂质的二氧化硅埋葬后,那人似是成了一个不起眼的过客,我甚至忘记了他的真名。后来,战争爆发了。在那之前,我从不知道自己竟如此危险。我把自己锁在家中,面对着雪白的墙壁发呆。物理想必是来过几次,有时还要带上心理学;而生物则忽的销声匿迹了,大致是与医学一同去处理伤员了吧。我闭上双眼,看到的满是愤怒的人群,他们的谩骂宛如利刃一般,穿透我的身体。没有人再站在我这一方了,因为错本在我,与其他任何人毫无牵连。于是我又想起了被燃着的镁烧灼的那天,这痛苦与之无异,而待遇却全然不同。当时救下我的又是何人呢?我不知道,他的面容已模糊不清,无法识别。这个问题便这样荒废了我数十年的时光,与之伴随的还有无尽的煎熬与愧怍。也正是从这一刻起,我开始怀疑科学存在的真正意义,我们应该是要造福人类的吧,难道造物主的本意并非如此?我切实的感受到,在我心灵深处的一隅,有什么东西终是崩塌了,百年风霜带走了太多,即使是千丈高楼,也摆脱不了在时光中风化成尘的命运;冥冥之中,自然有什么物质掌控着我等的一切,可其名讳并非为神,而应该叫做自然规律。适者生存引来自相残杀,优胜劣汰则间接激发了宣告死刑的残酷机制。他的身影又在我眼前出现了,我终是没有再失去说话的能力,开口问道:“你是谁?”他忽地露出个笑容,像是知晓自己死期的人,在悲凉中透着释然。“你把真相埋在了土中,这我都知道,你该去看看的。”我竟有些畏惧他的语气,顺从地在自家院子里做着或许只有地理才肯做的事,直到天色渐暗,夕阳在天边留下余晖,我才有了些不足一提的收获——一块紫水晶。除装饰和研究外,我想它也并无特殊用途。。于是我凝视着这块含了杂质的二氧化硅,试图从中找出点线索。
“化学。”从身后传来的声音着实让我受了惊吓,我转过身,看到的却是一个古旧的实验室。我自然认得这地方,毕竟我就在这成长。他站在不远处,手里拿着个小巧容器。“我们就要成功了。一旦哲人石被成功炼出,全人类都将受益。”我扯着嘴角对他笑笑,却并未感到任何喜悦,那人的表情十分奇怪,像是在出席葬礼。
“你该感到开心,化学,你的名字终于定下来了,也不用再和我共用一个名字。”他上前来握住我的手,从指尖传来的却只有刺骨的凉意。我望向他,做出疑惑模样。“哲人石?您真的成功了吗?”我的唇不由自主地动起来,发出个稚嫩的声音。他又笑了,笑得十分苍白、“是的,只差最后一种原料了。我保证,在你的成人礼那天就能见到它了。”“我”似乎异常开心,可我忽地意识到这一切有多熟悉,而接下来发生的,预示了一个噩梦的开始。我一直在企图回避它,想要尽我所能地去遗忘,但那已然发生了,从无返回的余地。
时间回到了成人礼的那天早上,他疲惫地将一个金边木盒递给我,说他身体不适,无法见证我的成人。难以想象的是,幼年的我竟听信了他的话,我看到自己在离他远去,却又无力回天。我想转头看那人一眼,可这身体不属于我,它的主人即将迎来此生最后的荣誉。几乎所有科学都到场了,却唯独缺他一人。哲学从我手中取出盒子,他神情似乎与这环境不符。
“那么,我来代炼金术宣读他的贺词。”哲学的声音在颤抖,我能体会到他的情绪,因为那也是我现在所感受到的。我想大声阻止他继续说下去,仿佛这样就能阻止这一切的发生。
“我亲爱的弟弟,化学。祝贺你终于拥有了属于自己的名字,这意味着你将走上成为一门科学的道路。我由衷的祝福你,希望你在没有我的道路上能够走得顺利…”哲学的声音突然顿住了,我抬起头,看到他早已泪流满面。“抱歉,我失态了,接下来是:你不需要好奇我将去向何处,我与你不同,我的归宿不在这里。但你是的,你永远是自然科学的一员,无人可以改变;与此同时,我会到我应去的地方。还好,我并未违背誓言,哲人石已经有了,化学。我的哲人石,正是你啊。”
哲学早已泣不成声,我抬起手摸向脸颊,冰冷的触感几乎要将我拉回现实。我听到那稚嫩的声音在脑海中回响,如记忆中傍晚时常出现的钟鸣。他说:“我要沿着炼金哥哥走过的路继续走下去,要继续尽我所能帮助一切生灵。”于是我又清醒过来,夜空无比阴沉,连星辰也黯淡无光。在这暮春时分,我竟感觉空气冷的刺骨,像是到达了绝对零度。有什么液体从我的眼角滑落,我才意识到自己已是泪流满面了。
自此,我便常常想起他,后悔自己为何没能见他最后一面。他走了,给我留下的除那颗水晶外,只有一屋的热气与谜团。我为自己的无知与麻木感到无比悔恨,同时又竭力想要遗忘这一切,因此我无数次揭开自己的伤疤,只是为了铭记这种深切的痛。我疯狂的逃避过去,又强迫自己陷入回忆,。目的是找到一个成因——究竟是什么导致了科学的灭亡?对答案的探求花费了我近十年的时光,后来我的记忆已变得破碎不堪,再不能连成一条紧密的时间线,与此同时,我开始羡慕历史的超凡能力,他把发生的一切都装在脑中,查找想必也会是件简单事。而对我而言,似乎成人礼前后留下的印象最为清晰,在那之前,是炼金术给了我一个新的名字,他想要以自身为原料炼出哲人石,这是他曾说过的,可这造福人类的石头并非紫水晶。我拿出那矿物细细观察着,它平整的切面上隐隐显出一个人影,他的声音便又出现了:
“哲人石已经有了,”我转过头,身后唯有漆黑一片,可这不是答案,我低声说着,答案不在这里。“化学,我的哲人石,正是你啊。”我忽的醒悟了,诱发这场困扰我百年的噩梦的人,从一开始就是我自己。这是一场以我的出生为开端的悲剧,只要我仍存在,它就不会停止。我自拥有生命以来,便背负了一项深重的原罪,它附着在我的名字上,似乎预示了一个必然的结局:我应走上炼金曾走过的路,我应追随他的脚步,查明他究竟去向何方。我不想探讨生死,这是哲学和生物做的事,于我而言,只需要一个显而易见的事实——炼金术确实是死了,是我害死他的。作为惩罚,我成为了醇上的羟基,在卤化磷的帮助下,与碳链渐行渐远,从此漂泊无依。而决定权正掌握在我手中,去亦或是留,终日悔恨还是一劳永逸,选择哪个似乎是显而易见的。我又听见那孩子在我耳边大声宣誓:“我要沿着炼金走过的路走下去,一定要找寻到他的归宿。”因为那也将成为我的沉眠之所。万物皆要归于无尽虚无,所谓意识体不老不灭,也不过是个用以自欺的悲哀笑话,而这一切只有在失去时才能够真切体会。为此,我失去了生命中最重要的恩师与兄长,不得不承认,他确是我唯一珍视过的美好。可我却没能体会他的感受。
在做出决定后,我忽然发现曾困扰我的一切愧疚全部灰飞烟灭了。只要让我不复存在,世间便不会再有如此悲哀之事。生老病死或许是自然规律,科学不曾触及,但我应欣然接受,尽管这无情的法则带走了我的兄长。我深爱着给予我等生命之人,是她令我们能够见到彼此,可我的心中同样充满仇恨,恨自己一出生便招致灾祸。冥界的使者与我擦肩而过,引他渡过冥河,唯独留我一个,让我从此陷入悔恨与自责。我对那掌管死亡的神明祈祷,企图说服他将我也拖入长春花之地,那枯朽之地的王却要义正辞严的敷衍我说:“可惜你与我自旋相同,终不能填入同一简并轨道中。”我便冷笑出声,这理论也就能骗骗那个幼体,我们的波长已微小到不可观测,又何来波粒二象一说?我看到死神带着他远去,却不愿再看我一眼,于是幻梦破灭了,我与那些灾祸一同堕在羊水中,滚烫的液体灼伤了我的皮肤。我才意识到这即是冥河,血红的残晖映在水中,正像传说中地狱的景象,而我的魂魄将在此灰飞烟灭,不复存在。
我在半梦半醒中喘息了许久,直到肺泡中最后一缕氧气也被榨干,我才意识到自己确是不值一提的,是造物主用废弃材料做出的残次品,尽管有造福于世的本心,却从无达到目标的能力。失去使用价值的我大致是可有可无的吧,我这样卑劣的想着,如果我消失了,炼金术是否能重返世间呢?世道正是如此,逼迫不想存在的继续为生活奔波。却要抹杀掉热爱生活的人。这时我隐隐看到一抹紫色,正如那被我遗忘的二氧化硅晶体。接下来便有一只手抓住了我,我知道,这次他是真的回不来了。“你是疯了还是吃错药了?”物理的声音很大,直接令我恢复了意识。我睁开双眼,正对上他充溢着怒气的一对眸。他向来是冷漠孤高的,即使是我也从未见过他流露出如此强烈的情感,看来他是真生气了。“今天新合成出了一种致幻剂,一时没忍住好奇,吃了一点。”我笑的一定很难看,这种愚蠢的错误自我成人起就再没犯过,我相信物理一定会对此产生怀疑,他的洞察力令我感到恐惧。可他却只是翻了个白眼,摆出副严肃样子开始他的长篇大论,我装模作样地坐在那,本不打算认真倾听。只是一切变得太快,我根本没能做出反应。
“听清楚了,化学。”物理湛蓝的眸中映着另一个我,我抬眸与之对视,刻意伪造认真模样。“实验室中的任何物品,都不可以乱吃。”我听到久违的声音于身后响起,眼泪也不争气地随之流出,口腔中很快充满了咸腥与苦涩。物理现今正站在峰顶享受爱戴,而曾经那个也说过这句话的人,已经被深埋在时光里了。他想必是葬身在了火海中,那间屋子不同寻常的温度便可证明一切,我向物理简单地道过谢,却在他转身欲行的时刻想到一个问题:“物理啊,你会梦到经典力学吗?”答案是否定的,我心里非常清楚。他并不像我,因此他能帮助人们,而我不能。我只是包容代谢废物的液体,是促进他人反应的催化剂,即使偶尔能参与其中,也会被当作不入流之辈,再度被产生出来,可他是反应的参与者,是一切的主体。我望着他的身影远去,像一位隐姓埋名的贤者,两人灵魂渐而契合,化作了另一个我。那是个未脱稚气的孩童,紧接着,整个世界便带上了他的影子。我把自己藏在无人之所,以摆脱充斥一切的回忆,每个人都是他,却又与他不同。这时,生物来了。
我拉开门,正对上她一张虚伪的笑脸,我嫌恶地耸耸鼻,待她进门后,用力撞上木门。“我看你是一天到晚靠氧化亚氮维生。”她笑得愈加灿烂,用手按住我的头,我便开始仇视自己的身高,就像个小孩子一般,似乎从他走后就再未长过。“那你就是荷尔蒙分泌过盛咯。”“啧。”我当真恶心她这副面貌,我这样自欺着,拼命掩饰抓住救命稻草后的兴奋。“说正事吧,我可不想再听你谈什么基因序列。”生物反应倒是快的惊人,她凑上前来,一副恶作剧得逞的模样。“看来我们的化学先生乐意替我效劳啦?”“想都别想。”我后退几步,正挡在书桌前,有些真相注定要被掩埋在冻土之下,绝不能被任何人挖开——尤其是生物。“那被贤者之石寄寓了形体的先生。”我反复默念着这句话,仿佛面前的绿发女子成了口中所述那人,可他终是没能做到如碱金属般活泼,而生物做到了。
“好啦好啦,是前些天物理跟我说你投江自尽的事,我就随口告诉身边所有人了,文科组本来还打算给你扔几个粽子呢!真可惜呀。”我想我是一下子失去理智了,当我再清醒时,我的手正掐在她的脖子上,她的笑容也苍白了不少。“别急,别急,听我说完。后来心理学听说了。便说她要见你,我帮你约了今天,她应该马上就到。”于是我又一下子失去了行动的能力,重重地摔在地上。我自是不认为心理学会与我有什么交集,最多仅有过一面之缘。当时我站在悬崖间的独木桥上,她站在另一边微笑着看我,我挣扎着,努力维持动态的相对平衡,她似乎有伸出援手的意图,只是距离太远,根本无法做出行动。’别冲动,化学。这时她对我说的第一句话,心理学的笑容有着平复的魔力,我竟也在这温和的声音中再度找到我自己。“我能理解你的一切感受,你认为自己会招致灾祸,而长眠却从不眷顾于你,只因你们是同类人。但事实上,原因是你不该逝去,人类依然需要你的帮助。”
“我希望你可以振作起来,化学。”我便从这句话中获取了些动力,卑微地在过去的幻影中匍匐前行。我望着她,目光却穿透了三头犬看守的大门,在那永远安详之地找到了那位贤者,他的笑也是如此温和,似是能融化万年寒冰。我将身子向前探去,试图握住他的衣角,可落入手中的只有长年累月无序运动的尘埃。“哦,我见就是了、”我的态度一定令生物十分不满,她边抱怨着我的不通人情边向门外走去,把那扇木门和我甩在了身后。她生来便要迎接时代的风浪,我却只能蜷缩在这避风港祈求庇护,但这世上未曾存在过神明,永远逃避也只是不可实现的空想。我又转过身去继续工作,为这瑟缩在壳中的生活画下句号。
“黎明前的时光总是漫长的。”我仿佛看到他正站在我面前,露出与以往相同的微笑,可那笑刺痛了我,让我回忆起他的离去,燃素带走了他,而我又该等待何人来为我送终呢?科学之母抛弃了一切谬误,换来的则是永远闪耀的真理之光。因此他走了,我还苟活着。在不停的更新换代中,我已不再是最初的那原子核了,太多的微粒已随着时间逝去,待无数个半衰期过去后,我还是我自己吗?零件在替代中焕然一新,意识也随着岁月不断演化,甚至连“化学”这个名号安在我身上也显得无比牵强。我已不再是化学了,我失去了曾拥有的一切,我是一个新生的婴孩,迫切地需要一个引导者。但我的指示剂已经不在了,他化作了能量,与万物共生。“我想念您…”他身上的光芒更盛,如同那剧烈的氧化还原反应,我希望能上前去,身体却不能移动分毫。他的眸中映着紫色,我知道,那是专属于我们的哲人石。“同时,也自私地想着赎罪的事。”泪水从眼角滑落,滴在我的手上,可这不能洗去它们沾染的罪恶,即使用次氯酸钠冲洗过无数次,上面的血渍也依旧鲜红。无辜的人们葬身于此,连贤者也因此丧命。我生来便是死亡的化身,最终才落得了不老不灭的下场,望着因自己而起的残暴杀戮,却无以插手,只能慨叹生命脆弱而世事无情。若要赎罪,便只有一条路可走。我在纸上点下一个休止符,郑重地将其折好,翻出一根镁条打磨过后夹在其中,一把火点燃了它。阿尔伯特,这是落款处留下的名字,它的两任主人都已逝去,继任者也将步他们的后尘。火光与热从右手上传来,可痛觉已在百年时光中被消磨殆尽,我已不具有感觉了。在那白光中,我又看见了他,那原子轨道交织重叠成的人影 他与我有着相同的容貌,性格却迥乎不同。光芒又很快逝去了,我睁开眼,那金发女子已出现在我面前了,她握住我尚完好的手,意在拉我离开幻影。“刻尔伯洛斯放过你了。”她的声音很轻,我抬眸望去,却在那对二价铜离子般的眸中看到了自己——一个与炼金术发色相同的自己,正对着我微笑。
“那么,有什么想对我说的吗?”面对她那一对澄澈的蓝眸,我是不敢说谎的。她的目光太过锐利,仿佛能看透人心。“我昨天晚上做了个梦。”我无力地笑笑,尽力掩饰话语中的慌张。“我从大楼顶上摔落,头朝下撞在道路中央,到处都是喷溅出的,我的血液。人们围着我的残骸指指点点,态度不一,而我却知道这是一切的解脱,然后我就醒了。”心理学依然是温和地笑着,我无法预知她的想法,正如我也不能猜透结局。一切终将逝去,留下的只能是遗憾。“我想知道这样一件事,化学先生,您是想从什么中解脱出来呢?是回忆、愧疚亦或是…”她稍稍停顿了下,眼神逐渐变得迷离,像是在询问她自己。“…亦或是生命?”“不是的!”我猛地一拍桌子,条件反射般地辩驳道:“这只是一个梦,没有什么特别的含义。”那个金发女子又意味不明的笑了,接下来的时光便在闲聊中被消磨殆尽,在我委婉地表达自己不想再继续下去后,她便起身同我道别。我礼节性地跟随她到门口,却看到这能摸透人心的女子转过头来,抛给我这样一个问题:
“化学,你还记得你为何如此渴求死亡吗?”
当然。我在心中默念道,因为只要我消失了,杀戮也一定会停止。


我睁开双眼,发现窗外已是一片寒冬,四处全是凄惨的白,如同潮湿氯气过境,半点颜色不留。冷气自窗缝钻入屋中,深深刺入骨髓,带来刻骨铭心的痛。今天是圣诞日还是元旦?这已经不再重要了,战火已息,可阴霾长存,庆祝活动也显得苍白无力。我挣扎着脱离被褥营造的沼泽,却又陷入回忆的泥潭,思绪在百年前流转,却又无路可循,无所凭依,无法倾诉,唯有痛楚是真实的,其他的一切不过是感官联合起来营造的幻觉,笑容和泪水都是卑劣的谎言。斑斓氧化膜下的我早已腐朽,在所谓成酸元素的支撑下苟延残喘。欢声笑语充盈着整个世界,可那欢乐从不属于我,自他离去后,夸耀也成了讽刺,而欢乐扭曲成了自嘲。我不止一次的在梦中与他相见,却又在清醒后发觉他已渐行渐远。我们曾如此接近,几乎指尖相抵。我向前探去,意图握住他的手,让他留在身边,但在我和他之间阻隔了永恒的时间,他弥留在过去,我则要前往未来。
我端坐在窗前,又闭上双眼。回忆的浪潮向我涌来,将我淹没,我便溺亡在冰冷的海水中,化作了鲨鱼的饵料。那捕食者对我张开巨口,我却看到其中有他的微笑,如同飞蛾对火的追寻,我僵硬的躯体又移动起来,向着死亡给予的甜蜜诱饵游去,被利齿撕成碎屑。他疲惫的神情一次次在我眼前闪现,我却对这一切视而不见,任其在剧烈的氧化反应中解离成分子和热,而没能去阻燃。这时我终于想到,人死后会去哪里?哲学一定是知道的,他自出生以来就与这类问题打交道,而我不同。于我而言,探寻真相的唯一手段便是亲自尝试。我也曾坚信科学不老不灭,正如生物所言。我坚持说炼金术是去了遥远的地方,早上醒来时总会幻想着睁眼后会发现他正站在床边,说他想给我一个惊喜。可百年的等待换来的只有淡忘,甚至连理想也偏离了最初的航线。我愚蠢的与死亡对抗,最终也只换得两败俱伤。后来我才意识到科学的自然消亡是一件多么严肃的事,可那时他已离去,一切都无法挽回了。在自然规律面前,众生皆为蝼蚁,我这样自欺着,却无法掩盖我杀了他的事实。我的存在即是个延续百年之久的谬误,却无人将其修改。
“我并未违背誓言,化学。”当他的声音在空荡的屋中回响时,我倏地清醒过来,向后望去,见他站在厅堂中央,神情肃穆。我想要说些什么,却无法发出声音,我拥有了修改结局的能力,可时间已无法逆转。“那最后一种原料正是我的生命,而能造福人类的,专属于我的哲人石,正是你啊。”
“你要沿着我走过的路继续走下去。”他又开口了,出现的却是我的声音,“请你找到我,化学,我在这永远守候着你。”我回过神,发现那不过是幻梦一场,世上再无炼金术了,没有人比我更清楚这一点。可我甘愿自囚于过往的迷宫中,随着记忆的自我补正逐渐迷失方向,终于在某个岔路口与自己的理想彻底偏移。他站在镜子的另一侧向我挥手,我则只是扶着冰冷的硅酸盐制品发呆。我们互为真理的左右手,拥有同样的分子式,只是使偏振光偏转的方向恰好相反,便无法再度重合成为同一个体。再抬眸时,破碎的镜面上溅满血迹,无声地控诉我的残暴罪行。我垂下头,看到自己手腕上有一道划痕,几乎要将血管割开。可鲜血并非洗去罪孽之物,即使全身浴血,也无涅槃的可能。只因我并非那不死的飞禽,重生也不过是个笑话。他的身影一次次出现在夜间,扰乱我将要成型的沉眠。与对受害者不同,我对他的愧疚是绵长深远的,如同一把钝刀在皮肤上艰难地划出伤口,带来持续的痛楚。我知道,自己扼杀的生命太多了,因而生命也杀死了我。曾经的那个孩童早就死了,与阿尔伯特这个名字一起升入永眠之所,剩下的不过是一个无内容物的躯壳,仅仅是尚有生命体征而已。至于我究竟是谁,我只能回答一句不知道,我不是阿尔伯特,不是炼金术,也不再是化学了。
于是我便又一次确认了这样一个事实:炼金术死了,是我杀死的,并且我无法用自己的生命来偿还。我忽然开始觉得生命真的太残忍了,它只凭自己意愿决定去留,却丝毫不顾他人感受。我想要试着大哭一场,以此来冲刷我的悲伤与愧疚,只是无人会同情我,因为我即是杀人者,人们只会说我流的是鳄鱼的眼泪。时间一天天过去,他的身影也在记忆中变得模糊,像是一团极浓的雾笼罩在我心头,我不知道自己竟然可以如此脆弱,能为一个人的离去忍受这么长时间的痛苦。我望着窗外火红的云,仿佛看到了冲天的火焰扑面而来,炼金术站在火焰中央,对我露出苦涩的笑。“化学。”我听到他这样喘息着,艰难的念出我的名字,“化学,快走……找到我。”
于是我看到镜中的自己沿着解理面裂开,在虚构的火焰中啪地碎成无数个小块,每一块都倒映着痛苦挣扎的他,我感到心头一阵抽痛,仿佛有什么东西从我体内剥离而出,一阵天旋地转后,我彻底的失去了意识。
再醒来时我又回到了幼年时期,放任我肆意妄为的他依然在实验台前做着永无止境的尝试,企图炼出一块真正的哲人石。我看到他将朱砂,硫粉等物质一股脑地倒进坩埚中,似乎在期待一个崭新的结果。我心中突然生出了一种不好的预感,这种感觉促使我不断地向炼金那里看去,我的兄长仍在调配新的药剂,可我却隐隐听到,他说了一句令人不安的话:“……
最后一种原料是什么来着?”只一瞬间,他的身体开始扭曲,整个人以一种诡异的姿势落入坩埚中,化作了冲天的火焰。我听到他的声音在屋中盘旋着,用平静的语气说着令我感到恐惧的话。“这最后一种原料,正是我自己啊,化学。”我看到自己的身体从坩埚中渐渐上升,逐渐与我等高,炼成的哲人石有着和我相同的模样,可神情却截然不同。“你害死了炼金术,”那东西用我幼年时的声音低声说着,缓慢地向我逼近,“我要折磨你致死。”我被吓得后退几步,却发现身后变成了悬崖,我就这样落向了无尽深渊之中。
我睁开眼睛,却只看到雪白的天花板,原来这一切都是个梦,一定是因为我太紧张了。我吃力地从地上爬起来,努力支撑起疲惫不堪的身体,可我的四肢似乎不受使唤了,一下子瘫倒在地。窗外依然飘着雪花,苍白的像是在为什么人送葬,我勉强直起上半身,蹭到窗前去看飞舞在夜空中的雪。冷风从窗缝中倒灌进来,我感觉自己的身上像是结了一层寒冰,刺骨的寒意在我全身游走,而我无法逃离。如果这就是我引来杀戮的惩罚的话,我在心中默念道,那就请来吧,我不会反抗的。
“化学,”他的声音猛地在我身后出现,我转过头去,发现眼泪已经结成了冰棱,他就静静地站在那,自黑暗中散发着微光。“…兄长,我,我很抱歉。”我抽噎着,像个受了委屈的孩子,甚至无法将词句组织成流畅的语言。“不要勉强自己,去休息吧。”我这才意识到,所谓的炼金术现在已经是过去的幻影了,他只会重复相同的话语,而没有与人交流的能力。于是我对着不会反抗的他大声嘶吼着:“你到底是谁!我想要我的兄长回来究竟有什么错!”“你错在忽视自然规律。”那个幻影忽地开口了,他靠近我,下一瞬间又远离开来,我下意识地扑上去,伸手想要摸到他的衣角。但是他就只冷冷地回了一句,便化作了齑粉,我的泪水却早已冻结在这寒冷之中,无法再涌出一丝一毫。我累了,全身上下都疲惫不堪,可总有些什么东西要支撑我去思念,让我知晓爱——这个世界上最美好也最残忍的东西。
跨越百年的火焰仍燃烧着,吞噬美好的一切,我深谙灭火之道,却无法将其浇熄分毫。我也曾投身于此,却只见到焦灼挣扎的我的兄长,最终化作灰烬。长夜将尽,雪花也不再飘洒,漆黑的夜空中出现了一束火光,随即便是无法扑灭的大火。我看到炼金术站在火焰中央,面带微笑地向我招手。我忽然明白自己该做些什么了,我拿出一条坚固的绳子,底部束成结挂在房檐上。我向着心中的乌托邦探出头颅,随即一脚踢开了支撑用的小凳。
“我的兄长,”在失去意识之前,我终于看到了他的真容,他身上笼罩着金光,仿佛要接我进入极乐之地。“我来了。”接着便是一阵晕眩,我阖上双眸,等待真正解脱的来临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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